3月3日，解放军总医院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医学部主任医师陈伟拿着人工耳蜗向记者示意，“我要把集采后的第一台国产人工耳蜗放入患者耳内了”。
3月3日，解放军总医院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医学部主任杨仕明正在进行手术。
刘静怡摄
20万元，换一只仅有贝壳大小的人工耳蜗，是不少重度耳聋患者重返“有声世界”难以企及的希望。如今，随着人工耳蜗集采落地，这希望正在变得触手可及。
3月3日，人工耳蜗耗材集采结果在多地落地，集采人工耳蜗类耗材需求量共1.1万套。
当日，解放军总医院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医学部主任杨仕明团队进行了集采后首批国产人工耳蜗手术。
早上7时30分，解放军总医院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医学部主任医师陈伟走进李兰（化名）的病房，进行最后的确认。一切准备就绪，8时整，无影灯准时亮起。在陈伟的手术刀下，李兰的耳后皮肤被切开一道3厘米的弧形切口，磨除骨质，开放鼓阶，这个小小的空间，将容纳一枚银白色的人工耳蜗。
9时40分，耳蜗的电极植入完毕，连接监视器上，阵列实时跳动，提示着与听神经的接触状态。“反应正常。”测试员报出结果，大家松了口气——这意味着，这一场备受瞩目的集采后第一台人工耳蜗植入术成功了。
这一刻，李兰一家等待已久。71岁的李兰在无声的世界里生活了10年，那是一个隔绝至亲、万籁俱寂的世界。“左耳早就已经全聋，右耳依靠助听器尚能听见一点人声，但也只是知道有人在讲话而已，根本没法听清。”儿媳王芳回忆，嫁入这个家8年，她与婆婆的对话全靠“猜”——唇语、手势、点头摇头。
7年前，王芳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家里有了婴儿的第一声啼哭、牙牙学语……房子里塞满了关于新生儿的声音碎片，但婆婆李兰的世界，大部分时候都静得像一口枯井。“因为没法跟我们沟通，没法跟孩子沟通，老太太大量时间都是一个人默默待在房间。”
人工耳蜗是目前恢复重度耳聋患者听力的唯一有效方法。“陈主任早就建议做人工耳蜗植入，可当时承担不了……”王芳回忆，第一次从陈伟的诊室走出来时，老太太就偷偷抹泪。
陈伟在诊室里见过太多像李兰这样的患者。“一个人工耳蜗均价20万，对普通收入家庭来说压力不小。很多患者，尤其是老年患者觉得‘听不见就认命’，一听说价格就会回头拽一拽带他来的家人要回去。”
转机出现在2024年12月。人工耳蜗纳入国家集采，单侧价格从平均20万元骤降至5万元，再叠加医保报销，个人仅需承担2万余元。
杨仕明当时在集采现场时，脑子划过一个念头——越来越多的人用得起人工耳蜗了。
“20年前，可能要在老家卖一套房子才能做一个耳蜗。”作为我国最早一批开始人工耳蜗植入手术的医院，越来越多的患者涌入解放军总医院第六医学中心听觉植入科。该院第六医学中心听觉植入科主任李佳楠告诉记者，自从集采结果公布后，许多张入院单上，都标注着“等集采”三个字。
“从那时开始，我们就在等，等落地的消息，上周接到通知后，我们连夜买了最近的一班火车票，只有站票了。”从江苏到北京，13个小时的夜车，她搀着婆婆挤在车厢连接处。等，如同破晓前的漫长深夜，“这次，一定要让妈听见孩子叫奶奶！”
据我国第二次全国残疾人抽样调查数据显示，我国现有听力残疾人口2780万，其中60岁及以上老年人占73.57％。“人工耳蜗植入术在我国整体的渗透率仍然较低，仅有10%左右。而接受了人工耳蜗植入术的人群中，大多数为儿童，60岁及以上老年患者仅占20%～30%左右。”杨仕明告诉健康时报记者。
这种差异源于多重因素叠加：人工耳蜗医保政策向儿童倾斜；老年人血管钙化、耳蜗骨化等手术风险更高；更隐蔽的是社会认知偏差——很多人觉得老人聋了是自然现象，不值得花20万元“买声音”，孩子耳聋，全家砸锅卖铁也要治，老人耳聋，却常被劝凑合过，一拖再拖。
但实际上，植入人工耳蜗也有最佳“时机”。“对于老年患者而言，重度耳聋持续时间越短，效果越好，最佳时机为重度聋初期，及时植入可快速恢复听力，改善生活质量。一旦重度耳聋持续时间过长，听觉神经及中枢系统功能被损伤，植入的有效性就无法保证。”杨仕明表示。此外，老年人听力损失易导致社交孤立和认知障碍（如阿尔茨海默病），有研究显示，70岁以上老人术后能显著提升交流能力，避免长期失聪引发的心理问题。
医生们的共同期待是，在价格门槛破除后，手术能够更多地惠及需频繁检查的老年患者。过去只能单侧植入的家庭，也可以考虑双侧植入了——双侧的听力无疑对语言理解更有优势。
走廊里，王芳拨通丈夫的视频电话，“医生说妈的手术做得特别成功，一个月后开机，妈就能听见了。你放心工作吧。”视频的另外一头，王芳的丈夫摘下了眼镜，开始抹眼泪。
当春风吹拂过李兰的耳畔，那个改变生命的“开机键”，不仅能带来苏醒的听觉，还能把那条亲情脉络连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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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残联理事杨洋提交了多份提案，将继续重点关注听障群体无障碍化建设相关问题。2023年两会，杨洋就曾建议，将助听器、人工耳蜗及其升级费用纳入医保或建立专项补贴制度降低购买成本。
杨洋表示，这些年无障碍环境建设越来越快。对听障患者群体来说，从助听器到人工耳蜗，他们是获益者。特别是人工耳蜗集采产品纳入医保报销范围的落地，让听障患者显著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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